午夜夢迴,仍心悸不能稍已,依稀……。
先師端坐庭中,座旁擺了個圓凳,一杯茶靜靜地擱著,不知是熱著的?還是冷了?
那付不是很深色的墨鏡仍遮著先師的眼神,不知是在盯著我?還是根本不理我?……
兩腿已經很痠了,呼吸數仍持續地數著,先師仍持續地端坐著……未出一聲……
(我在幹嘛?廢話!當然是蹲馬步,還能幹嘛?)
~~ 好痠!!!可以起來了吧? ~~ 心中吶喊著……但……無師命,不敢動!……
身體愈來愈緊,心也愈來愈緊……,好想、好想站起來,但……不敢、不敢!……
也,不能、不能!……,另一個午夜夢迴……。
教練場中,四周都是我的學生,一邊動著身形,一面感受著學生們專注且崇敬的眼光……,好爽!
示範段落,再肆意訓話幾句,十分得意地坐回我的太師椅上,享受著為人師者之威風與快感……。
不知何時,先師出現在我的身旁,開口了:「黃偉哲!怎麼沒看到你在蹲馬步?!」
好可怕的夢!十年來,不只數次!當然,偶而也有「夢中祕傳」,少,但已足夠興奮良久。
先師離世已十年了!半長不短的日子,又似乎上個月才和先師在病榻前徹夜閒聊過。
如今,我也年近半百,努力搜索著被年齡逐漸削弱之記憶,片片斷斷,亦即亦離……。
廿九年前,盛夏中剛開始暑假的某一天,(正確地說,民國六十一年)
才享受過一年快樂的大學新生生活的我,接受了哥哥黃錫明的游說,
跟隨他到了景美車前路一座二層樓民房,準備接受一位武林前輩的集訓。
當時的我, 完全不知先師之名號、何方神聖,也不知道八極拳是啥玩意,
當然,哥哥也曾盡心地解說過,但年少氣盛的我根本未置於心上,就只在意哥哥說了:
「你過去練的程度,鍛鍊筋骨,健身玩玩而已,不能說是練武。
現在這是一個機會讓你嘗試真正的練武,但是非常苦,真的非常艱苦,
也不准半途而廢,至少三個月。如怕受不了,或是沒把握持續,那就算了!」
想當初,高中時期曾在彰化學過兩年半長拳的我,身手佼健不在話下,
又在台大國術社學了一年螳螂拳,自負的不得了,那有我黃偉哲做不到的事,
怎可能被哥哥三兩句話就嚇住了,於是就約定三個月為期,
去試試到底有多麼的「那個、那個」…… ?(附註:寫到這裡,先暫停以敬告眾親友及諸位先進
,年輕時的黃偉哲可以激得動,今日之黃偉哲修練已近與世無爭,如入定老僧了,莫試!!!)
地方稱為「武壇」, 是個辦雜誌的地方,附設了練習場,磨石子地,不大,約十數坪,
但屋外有一塊水泥空地,添增些透氣空間。
前後陸續來了十幾人,多是與我年紀相當而稍長者(清一色男生),
目光中多透著興奮而祈盼之神采(唯我不然)。
另有兩三位看似叔叔年歲之人物,與哥哥有說有笑,其中一位已認識是台大國術社的蘇昱彰教練
(當時稱他為老師,後來至今改叫師兄,僭越了,在此道歉!)
,另一位帥帥的就是今日武術界聞名於世之徐紀老師(後來當然我也叫師兄囉!〉
﹝列位師兄切莫太在意,小弟弟的這個名份,擔得真苦也,比練武更苦!!!﹞
終於,老先生進場了!其實也不算真老,六十出頭,高高壯壯的,(與瘦小的我對照起來)
膚色微黑,戴了付墨鏡,坦白講,還真像黑社會老大!(不是有點像,是真的像)
不過,老先生之神情並不兇,還頻頻笑著對我們回禮。(看起來還是有點可怕)
開場白,老先生說的是多是少,已不記得,說了什麼,也全然無印象,
或許我正在從有些被鎮住之六魂七竅中,努力抗拒著要抓回先前之自負與自我。
隨即要開始第一堂課第一個動作的講解,我,磨拳擦掌,伸展筋骨,準備在這批未來的兄弟中,
表現一下我的能耐……開始了!
老先生說:「馬步的要領…… 」馬步?簡單!基本動作嘛,練多年了,曾拼過20~30分鐘記錄,
雖然要求有些不同,難不倒我的!……當天後來之過程,
至今就只記得老先生不時在我身上搬來搬去,或頂、或壓、或拗、或踩……,
比其他人多耗了數倍時間(真榮幸!),還冒了一句話:「好硬的身體!」
(再註: 聰慧的讀者們, 您莫要多嘴,我又不是笨蛋,那時就已經知道這不是句好話。)
當天的進度,就單只一個:「馬步」,而當天如何回到台大宿舍、晚餐吃了些什麼、
如何上床就寢,隔天早上已全無記憶,就只覺得腰腿痠痛不已,動彈不得。
這就是我與先師的第一次接觸。
之後,三個月過了,全部只學了樁步,但還是繼續留著……。
數年匆匆溜逝,大學畢業,再上研究所,依舊跟在先師身旁,似乎已成了吾之宿命。
這期間,同期之兄弟,或有不堪受若而退者,或有課業過重而放棄者,或有離國返回僑居地者,
或有畢業服役而未再歸隊者,最後只剩下吾孤零一人,甚至還駐進了「武壇」,
擔任推廣班之教練,開始接受「老師」的稱呼,從此步入此一傳承之不歸路。
先師曾言:「如你不想教出去,我又何必太費心教你?!」……,
曾經,因個人事繁耽擱了教學而招先師重責,乃至今吾仍未敢隨意缺課,風雨無阻,
債也!情也! 還是另一說法: 萬劫不復也!再套用另一句話: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
先師於早年針對吾之年少氣盛而面賜訓言:「海闊天空」。
吾抱以修心,然於生活歷鍊中,每遇逆境,偶仍不克自制而犯故態。
後隨年歲稍長,漸易開朗,愈能體會其義之深遠。
先師離世前年,吾曾思獲一得:武學之境界,無窮無盡,吾勤習者嘗受礙於心思之所限,
未得突破重重閉鎖以窺其奧,甚而半途而廢,實乃惜哉!
回憶先師平日授拳,常多提示開展、圓潤、自然、樸質之勢,頓悟莫非吾師當年所訓之言,
乃為習武者之真正「入門心法」?
吾受此法,時隔十數載始得其妙,而已屆中年。
資質魯鈍,無以回報恩師之教誨與期望,深以為憾!
師傳祕法,不時細心品味。武學之精妙處,似乎皆涵蘊於自身及天地之間。
吾妻涵芬隨我練了數年,也略有心得與感觸,曾替我寫了以下歌詞:
學子問:拳意何在?哈哈一笑,盡在不言中!
觀者猛找英雄身影?我身動、我意定、我自在。
萬念俱落紅塵中…………,吾傳道授業之名乃定為「念塵武學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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資料來源:念塵武學研究社﹝http://master.damonhwang.idv.tw/﹞